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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唢呐》(2)

2023-05-15 来源:文库网
灵堂前的两株白蜡燃着自己的泪,它也是有感情的东西,它在哭太太,日后又哭了爷爷,将来某日也定会哭自己的。唢呐声在我的不以为然里,或唱或跳、或打或闹、或哭或笑,“热闹”了一晚上,就像我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不知道生命是什么,同样我也不知道他们演着什么、寓着什么。我只觉得那晚的声音在深夜的漫天旷野里飘落的很遥远很遥远,遥远到再也不会回来似的。 爷爷去世那年也请了这么个戏班子,那已是二零一一年的六月末了。这些人在我家门口背对着河流的方向搭建了一个大大的戏台子,记得那年河水还算是清澈的。晚饭过后,正戏就要开始了,远邻近舍的男女老少们搬着凳子纷至沓来,搅醒了正昏昏欲睡的河水,搅得雀鸟倾巢而飞。那声音像招魂纳魄的勇士一样,我分明看到了那散入天际的元气慢慢聚拢,伸手可触,清晰的面颊,清澈的,清净的心灵,亲人仍在,灵魂不远、不死。
我听不到悲鸣的唢呐声,我的内心早已哀鸿遍野、悲鸣一片,犹如戏台边枯死在棵棵楝树下成千上万朵的楝树花,形容俱损,土掩风残,看不到白,更看不到紫。 那晚的唢呐是讽刺的,我看不到真切的哀悼,台前只一张张前仰后合的真实的笑脸,然而,我又是极深知的,一家之故何至于天下哀伤?那也不是爷爷的希望,他不喜欢哀伤的情绪,可他又有几分真正的快乐呢?唢呐声中,午后的那个披着大红绸缎的女子又晃入眼帘,斜阳慈母一般倾泻在她灿烂光华的背影上,她缓缓的移动着步子,在斜阳可以散落的南北直通的过底下来回走动着,略显凝滞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对这里的一切陌生又陌生,沉默又沉默,只有不停地走着或是动着才显得她对此是谙熟的。那血红的绸缎是寂寞的,寂寞如秋日里最后一片绚烂的枫叶,可它终究还是寂寞的。然而当满院子,屋里屋外全部覆盖着白纸白纱白色情景恍惚虚幻不真实时,这血一样的红可不就是最绚烂真实的吗!

《深夜的唢呐》


就像亲人们满眼的血丝。那个披着大红绸子的女子已不知身处何方,这些年来唯一不能忘记的是在爷爷的葬礼上,我曾梦幻一般的目睹,斜阳下、迷离的影像里、血红的哀伤,在夜晚的唢呐声中远离,迷惘。那晚的唢呐是悲鸣的。 这些年对唢呐已经渐渐模糊了,每当念及故乡亲人,身临其境时总不自觉要想起昔日那曾在这熟悉的地方驻扎唱响的唢呐,不为了热闹,只为了记忆。 去年家中听闻表弟结婚要请戏班子时,自己已然乐坏了,暗自思忖,一定要去看一看,一定要去。那是五月末的时候,正是麦田微黄,风吹麦浪的美好时节。 黑的夜晚,爆竹惊天地,唢呐泣鬼神!唢呐如记忆中的样子拉开帷幕,一切如旧,只是,没有太多的人。台前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人,其中就有我。科技的发展,这种声音分明已经落后了,于自身,也显得那样格格不入。我依然听着,大抵还有所希冀——透过他们的声音聆听过去的岁月与感动,与逝去的韶华、隐没的灵魂对话通灵。
然而,这种通灵并不彻底,现场的嘈杂与内心的狂躁杂乱恶狠狠的阻止了这种日思夜想的交流。我什么都没有得到,除了热闹堪比往昔以外。很快,两位表妹也厌烦了,拉扯着我逃离现场,这样的逃离虽不可惜但终究遗憾。 夤夜,打道回城。伴着唢呐那已然陌生的曲调走出村子时,才察觉到原来这儿早已雾气弥漫,那种雾气就如同朝暾下大地冒出的蒸汽一般,只是多了凄凉、冷清和肃静,乍一望去,白的人,令人汗毛发。黑黢黢的天空下,万籁俱寂,只有乡间大道上两个瑟瑟的行人不住的打着冷战。身后的村庄渐渐消失不见,而唢呐声依然在雾气的千回百转中徐徐而来。身旁,万顷麦田笼罩在浓重的雾气下,湿漉漉的,像千万只嘤嘤哀鸣的小鸟,相互啄食着彼此的翅膀。西方夜空上,一轮精细的弯月透过薄如蝉翼的云层和荒漠般的迷雾浅浅的照在冰冷的大地上,几颗星辰散落陪伴在它的身边,不寂寞也不热闹,却寒冷。

《深夜的唢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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