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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的月亮(3)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我那时候还小,惊奇的去问她为什么流泪,她也不说,只是笑笑,然后用布满老茧的手摩挲着我的头,我也被感染了,也跟着悲伤起来。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把那些学来的怜悯丢掉的,现在想来那些顺其自然的无所动容真是残忍的令人害怕。奶奶的耳朵是很不好使的。就像前面所说的一样,我们的交谈始终不在同一个维度。爷爷和她的沟通比吵架还厉害,山里山外都听得分明,有时还会吓跑几只枝头上打盹的斑鸠。不过她的语言能力是很强的,为何这么说呢?她能听懂小猫小狗和花花草草的语言,并可以毫不费力而又饶有兴致的和它们交谈。只要她在地里,大黑狗也会跟着趴在地里。明明是如日中天的烦躁天气,却常常听她“咯咯”的笑出声来,我们以为来客人了,出了门看却只有她一个人弓着背站在地里,正批评大黑狗打翻了她装猪草的背篼哩。奶奶很会自娱自乐,无论多么驼的背、多么深的皱纹,始终阻挡不了她在生活中发现开心事。
我常常在梦中见到奶奶,常常沉浸在那句细微的“胡儿(奶奶口中我的乳名),快过来”的呼叫中。她兜里装着我永远也猜不到的东西,有时是一块糖,有时是一块饼,有时是一个刚掉在地上的果子,有时是一根玉米棒子……我记得玉米棒子的味道,有时吃着吃着就不经意的湿了眼,好像奶奶又出现在了面前“呵呵呵”的笑。我那时很苦闷,为什么我看着别人吃东西只会懊恼,而奶奶却笑得那么幸福呢?现在才明白那种幸福一时半会儿是学不来的。奶奶有时也是挺令人苦恼的,特别是等她吃饭的时候,她总会先把活儿干完才拄着拐杖颤颤微微的往家里走。等我们帮她把东西都收拾停当了,她仍是一步一步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走着,等她到了家洗了脸,饭菜也差不多仅剩余温了。后来我们得出了经验,就改在刚开始做饭的时候叫她,这样她回来的时候恰巧饭也好了。

山中的月亮


没想到后来有一次她竟比平时回来的早了许多,看着还没出锅的米,把我们狠狠的数落了一遍,随即又提着她那亲密无间的“老战友”出了门。这样的结果使我们之间出现了信任危机,每次得跑个两三次她才会相信我并收拾东西往回赶。好在奶奶的活动半径从未超过500米,不然这一天的功夫就都放在赶路上了。和我们上班没什么两样,她的生活同样是两点一线的忙碌着,且几十年如一日,直到过世前都没变过。山中的夏天比不上其它地方热,夜晚尤其凉爽。四野里蛙唱虫鸣,偶尔飞来两只猫头鹰和夜莺,也在树梢深情地唱起歌来。夜蜻蜓渐渐看不见了,我们就不追着跑了。那时候家里还没有电视,抹了澡的奶奶拖着凳子也坐到了坝子边。“别坐在太阳晒热的石头上,小心坐板疮。”我们便从石头上串窜下来,拿着蒲葵扇坐在她旁边。
“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哈哈哈……”她又开始饶有兴致的讲她的故事,好像我们都是第一次听似的。坐得累了我们就爬上苹果树摘几个果子吃,她又用她那满是老茧的手抚摸着我们的头,又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她不比妈妈,不能告诉我们哪两颗星星是牛郎织女、哪些星星在为我们指路,只是陪着我们一起静静的看着。那时的月光很柔和,沐在身上比奶奶的手细腻,却是一样的温柔。像月亮一样,奶奶从来没有对我们表达过爱,包括对她的儿女也是一样的。但是她的爱就如同那条石板路,虽然松松垮垮,却承载着肩膀上的一切;那爱也像这月光,始终安安静静地照着大地,一刻也不觉得厌烦。奶奶病重的时候姑姑们过来了,她们说:“妈妈这一辈子,不多言,不多语,没有和谁发生过口角是非,也没对子女说过一句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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