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做过 6 年外科医生,11 年法医,应该没人怀疑我见惯了各种尸体。无论尸体在别人眼中有何种含义,对法医而言,它只是一个证据,而且,不是人证,是物证。
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例外,我唯一的一次例外,是对我自己的亲人。
父亲是 2006 年被确诊肝癌的。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半年的平均生存期。虽知道一切努力都是白费,我还是给他找了亚洲一流的外科医生。如果他能好一点,哪怕稍微好一点,我会带他出去走走,我很感谢老天奇迹般地赐予了我们半年多的平静期,那半年父亲和没事人一样,于是我们经常去没去过的地方,吃没吃过的东西,我很快乐,他也很快乐。
但是,躲不过去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2008 年十一我回家,发现父亲有肝性脑病昏迷前期的表现。父亲得病以来,我无数次痛恨过我是学医的,因为对父亲的病情我完全无能为力,我的医学知识唯一能起到的作用是,预见父亲病情的发展,从而将我的苦痛翻倍。
我很清楚晚期肝癌患者的症状,如果我的确没法让他继续活下去,也许我可以帮他选择一个痛苦最少的死亡途径。
我在医院的走廊徘徊了一夜,那一晚我一直在观察父亲的病情。所以等我第二天和医生谈话,签字表示放弃治疗的时候,我很清楚父亲已经越过昏睡期而直接进入了昏迷期,我很安慰,我相信此时对他而言痛苦已经过去了。而且,还有个发现我没有对医生说,父亲现在每分钟有 2~3 次早搏,我相信那是电解质紊乱导致的心律失常,也许等不到肝性脑病夺走他的生命,一次偶然的心跳停搏,就可以安静而毫无痛苦地让一切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