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重阳日

小时候住在村里，离着姥姥家有十几里的路程。十几里的路有七八里国道，余下的便是曲曲折折的田间小路，青庄没髁时，坐在车上的我伸手能够着两旁伸展着的玉米叶。寒冬腊月，姥爷骑车会小心地绕过地上冻裂的伤口。一路上，姥爷用他满是硬胡茬的下巴蹭我的头顶，发出“沙沙”的声响。有时候我会一缩头，跟着再一挺身，头顶碰到姥爷的下巴，听到他牙齿碰响的声音，我会笑个不停。有时姥爷用下巴按住我，如同按着一只淘气的兔子。那时候，颠簸的小路总显太短，幽深的庄稼地满是享不尽的清凉，寒风再刁钻也甭想找到藏于姥爷怀中的我。想必，那会儿姥爷也是最愉悦的，不然他怎么会把那戏文唱得八分迷醉？ 
六郎我坐镇点将台，大刀一挥贼寇退，金枪一指锁秋阳…… 
除了在路上，我没见姥爷在任何场合唱过。姥爷唱的时候我从不捣乱，安安静静地听，尽管一点儿也听不懂，尽管他的气息在我的头顶和颈项里钻得奇痒。 
姥爷一停下来，我就仰头看他，头顶杵在他的胸上。姥爷用慈爱的目光含着我，就像深秋里的午后阳光。那种视角，那种感觉，直到今天我还没找到准确表述它的语言和文字。多年后，在一篇文章里看到这样的句子：“爸爸的头像地球，有山有水有河流。”我会心地笑了，知道作者是从一种特别的视角，带着一种特别的感情，这让我想起在姥爷怀里并能仰视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