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青城(5)

简黎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是竭力地保持镇静。那么狼狈又卑微的姿态，一生有过一次，已是莫大的羞耻。她无须再度回忆。
简黎敛了敛心神，另一只手狠狠地扣进手心，直到把眼里的眼泪生生逼退才回头。直直地看向方青城的眼，道:不恨。方青城，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心生怨念的了。我最难以接受的无非也就是，在我还那么爱你的时候你突然不爱我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毕竟，连我自己都做不到时时刻刻珍爱我自己，我又凭什么这样期待你？你的心，本来就是你自己的，我实在没有什么资格多要求什么。
她说完，也不等方青城开口，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青城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失去简黎了。
无可非议，方青城在他和简黎的这段关系中的的确确是先离开的那一方。可是对于简黎，他真的就是不爱了吗？他对简黎的感情很复杂，简黎于他而言，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他和简黎相识的太早，又在一起的太久。他们甚至能够在彼此眼中找寻到彼此成长的痕迹。同简黎一样，他爱简黎已经成了惯性。他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时侯许过简黎太多兑现不了的诺言，而今两年的工作几乎消磨了他所有的热忱，扼杀了所有的意气风发。市侩是世间法，他无力抵抗，所以日渐残忍。而简黎却不同，她从大学时代就开始陆陆续续地给杂志投稿，早已在业内小有名气，毕业以后懒得四处投简历，索性蜗居在家，给报刊杂志写写专栏，出出长篇。日子算不得大富大贵，却也是轻松惬意。再看他呢，工作两年升到部门经理，其间心酸苦楚自是不必为外人道也，逢场作戏更是常有的事，直到一次酒后失控，跟自己手底下实习的小助理春宵一度了。

他先于那个小助理醒过来，他已经不是十八岁高中毕业之时颤抖着解开心爱女孩子衣衫的青涩少年了，他甚至觉得，他不过是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犯的一个错误，只要简黎不知道，他们还是可以一如既往的在一起，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真的是太异想天开了。已经发生的事，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他可以眼睛都不眨地忽悠客户买一个上百万的破房子，却没有办法欺骗纯净美好一如当年的简黎。简黎是他的梦，是他心里最后一块儿净土，是他漫漫人生仅有的一点儿缱卷情思，容不得任何人去轻慢，去亵渎，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
所以在简黎明示暗示他跟他求婚的时候，他狠心地掰了一段狗血的移情别恋史。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到了她眼里狼狈后退仓皇逃窜的自己。她小鹿斑比一样澄澈清亮的眸子，折射着他风尘仆仆的灵魂。
倘若，他求仁却不能够得仁，他该如何自处？
他悲哀地想，他这样子是不是可以称为为了她失她
（四）
简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径自离开了饭店。
跟所有的现代都市别无二致。R城的夜晚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简黎置身如织的人流，看着周围不断变换的一张张陌生脸孔，终于还是不可抑止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