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火车

        家有幼子，乳名骢骢，方一岁余，不擅说话。每每晚饭后，便拉我衣襟，嘬唇作火车汽笛声，意为要去看火车。我便将他扛于肩头，出大院、越长街，往立交桥上去。
        起初几日，在立交桥上走了无数来回，总等不来火车。孩子引颈向远方凝望，不敢有些许走神。看他那专注样儿，我恨不得能有法术，从地平线上拽一列火车过来。然而，夜色已逐渐将远处的铁轨悄然消隐于无形，火车终于没来一趟，孩子还固执地往黑暗中凝望，似乎夜色里还有无限的希望。我狠狠心抱他回家，并许诺第二天还来。他终于收回目光，从小小的唇中吐出幽幽的一声叹息，使我心叶为之颤抖。
        次日傍晚，我信守诺言，带骢骢再去看火车。我真不忍心让孩子过多地失望，人生对他来说才刚刚开始，未来有如桥下的铁路一样没有尽头。希望总是在前方，总是在人筋疲力尽时才给他一个喘息的小站，使他不至于绝望。如果幼小如骢骢就经历太多的失望，生活对他就太残酷了，将来他对生活也会失去热情的。作为生活中屡受挫折的一代人，我希望儿子将来能顺利些，能较早地与成功相伴。不过我只能在他想看火车时，带他来到最便于看到火车的地方，至于火车来不来，就非我力所能及了。
        火车终不解人意，残忍地又一次没有露面。下了立交桥，骢骢还在我肩头频频回首，我不禁也回一次头，发现桥顶立着一老者，一手扶杖，一手抚栏，也向远方眺望。他穿一套黑色衣服，有如一截遭雷击而燃烧、残留下来的黑色树桩。以后几日，我发现他总在同一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什么时候走，更不知他在看什么。是和孩子一样看火车么？以他的年纪经历，对火车可能不会有兴趣。那么他为什么和骢骢一样固执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