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们(2)

多半家庭青壮年外出打工，留了爷爷奶奶和孙子孙女。经济条件好了，妇女儿童的地位也上去了。奶奶做好早饭，扯着嗓子叫唤几声老爷子回来吃饭，便只管孙儿去了。即便如此，碗筷和那正北的上座，是要给老爷子留的，就算长孙子也不可侵占。老爷子磨蹭回来，孙儿已经在啃鸡腿了。爷爷独自哼着小曲，拿出酒杯偷瞄老婆子拉长的脸，找点田头赶野猫的事儿说给老婆子听。老婆子要是应了话，你说我答地一顿早饭就开心地过去了。要是老爷子说了半天，老婆子还拉长着脸不回应，那就得想想其他辙了。譬如逗孙儿哭哭笑笑，或者跟老婆子吵上几句，免得一顿早饭太过冷清。
早饭过后，老爷子们多半是抹抹嘴，泡上一大缸子茶，拖把椅子坐到大门口。老家的房子全是一溜儿地坐北朝南，二层小楼，前后三排整整齐齐，大门口是没有院墙围着的。从最东边的1号家的老爷子到最西边的15号家的老爷子，大家齐溜溜地吃好了坐在各自门口，遥望地一清二楚。吃饱了是不适合蹲的。于是东家说了个话题，一直传到最西家回应。嫌远了，大家便拖着椅子慢慢挪到中间那家的。聊得累了，无趣了，便各自约上去打花牌，打麻将。而刷锅洗碗洗衣服之类的家务，自然是老婆子的事。老婆子们不习惯对着水龙头清洗衣服，喜欢聚到村头的那条河里，边洗边骂各自老爷子的懒惰。

谷雨来，布谷叫。真正的农忙才算开始。留下来的老爷子们都还种着一亩三分地。能干的爷们开着拖拉机，拉了一车老爷子去城里买谷种。大家在谷种店里七嘴八舌，最后倒都随了年长的选择。回去尚早，又近中午，于是便一齐钻进牛肉馆里喝酒吃肉。待吃饱喝足，才又悻悻地回去。这样回来的老爷子们，自然更是骂不得的。买谷种那可是多大、多重要的事!
待将买回的谷种挑选浸泡，老爷子们便开始忙碌了。平整田地，输肥用料，抽水灌溉。待一切就绪，浸泡的种子发出嫩芽，老爷子们穿上雨靴，立在田头，接过老婆子送来的一盆冒芽的种子，抓一把，四撒开来，那动作娴熟又潇洒。仿佛天地间，一家秋天的收成，都在老爷子的掌控中。这样的老爷子，即使不小心将种子撒到了隔壁他人的田地里，也是骂不得的。忙碌农田的老爷子们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