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的结点

青砖砌成的老房子低矮地卧在泥土路旁。两页旧木门的罅缝间射过一束尘埃飞扬的午后阳光。在陈黄的木门和深青的墙壁间的腋窝里，一张拉满无数细长纤维、构造精密而繁杂的网被一只勤于劳作的年轻白蜘蛛铺展开来。
第一次察觉到蜘蛛网的存在，抑或与之发生因缘，是在某年的一个午后。那时的我是一个狂热于满地滚、打弹珠的小孩童。我和伙伴岑青发生了矛盾，他对着我家院子的木门狠狠地踹了一脚，然后愤愤离开。在和他打完架后，我如一只被山羊凌辱过的愤怒的狼，火气未消，耿耿而怀恨。我从床底拿出我的独家武器———弹弓准备去和他拼个死活，我狠狠地拉满皮绳，悻悻地朝木门外走，受我火冒三丈的气势的影响,白蜘蛛慌乱地爬动起来，像在电网上触了电般惊恐，浮于半空中的密网像被踏破平静的湖水，也开始急躁地上下荡动，警觉灵敏的我像警犬那般不容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和风吹草动。一个年轻而无辜的生命在我朝它对准然后松手的刹那间终结。
像被抽出中心的靶子，一张缺了主人的密网在空气中剧烈地颤动，在日光的照射下，犹如一面泛着金色波纹的水镜。打中时一瞬间的痛快，换来痛快过后的报复感和莫名空洞感。两天后，岑青家搬迁至城里，对着那蜘蛛从臆想中去打他的那刻起，我已将我的伙伴打飞了。
后来，每当回忆起那个阳光烂漫的午后，就会想起被我打飞蜘蛛的那张网。目光沿着连接着一个个结点的线条缓缓水平移动，再朝中心聚合的端点附近聚焦，独自惘然地回放着淌在时光流水里却又冲刷不走的记忆，就如一面悬挂在时空门口、被打破中心银色碎痕向四周开裂的圆镜。一段曾充满纯真的友谊在网的聚合处空出个圆的同时被磕成一个生硬而附有内疚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