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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学会隐藏悲伤(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到几楼啦?
二楼!
现在到几楼啦?
四楼!
四楼上五楼的转弯处,台阶上已可见光。
那几年的晚上,我爸常在外应酬,半夜才回来,关门声很轻。又过了几年,我们搬进了大一点的房子,他的关门声彻底没了,人去了南方闯荡,后又出国,再回到家已是两年后。
他回家那天,除了我妈,没人知道他被朋友骗光了钱。我只记得出租车停到家门口,我跟我妈下楼迎接,我爸一把抱住了我妈。多年后,目睹过这一幕的我才幡然醒悟,那绝非那个男人的常态,他本是跟浪漫绝缘的人。
我妈只说了一句:还能找到家就好。
他成长的环境是“书香门第”的反义词:自幼混社会,狐朋狗友,烟酒不离身,光身上的疤就上百处。后来他跟俗世的很多男人一样,犯了世俗的错误。但这个家并未因此崩坏,我妈将更多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一切平静地过渡了。只是房子没有再变得更大,我妈的耳环也一直没换过。
我到青春期,跟他的话更少了,除了周末要生活费,平日住校连个电话也不打。他总是照我开口的数目多给,花不了我就攒着,给当时喜欢的女生买礼物。这方面我倒是遗传他,都没创意,无非是项链、手链,还多是男女配对的两件,土。
我还记得,当时能负担起最好的是石头记。
大学离家远,我爸一次给我整年的生活费让我自由支配,我便买得起施华洛世奇,再后来是Tiffany最便宜的那款纯银对戒。

从此学会隐藏悲伤


转眼大三,奥运会结束后的那年冬天,他被查出癌症晚期,只剩两个月。
我办了休学,回家专心陪他走完最后的日子。
头一个月,我们昼夜不停地说话,多过之前二十年的总和。后一个月,他不够气力说话了,时睡时醒,身体再也无法自由行动。最后半个月,他对我说,我要回家。这里的墙太白了,我不喜欢。
他在家过了最后一个年。那年春晚小沈阳首秀,说“这个真没有”那句时,他卧在床上笑了三声。大年初三,他陷入昏迷,经常无意识地呼喊,都是阴一半阳一半的话。他嚷得频率最高的一句是:放我回家。大年初五,他安静了半日,到晚上平静地走了。我一直在他身边。
送葬在外地,一处佛教信众的私人道场。三天里过程很曲折,万事由我妈二十年的老友、一位虔诚的居士妥当安排,我跟我妈都信任他。除我们三人外,其他在场者是素昧平生的三百位居士,他们齐声诵经,场面壮观祥和。
火化前,我问:为什么他总嚷着要回家?
居士:想家。
我:他以后还能回家吗?
居士:只要他想。
我:以后再搬家,他不会迷路吗?
居士:留件最熟悉的东西给他,他就能找到。
后悔自己说这些,大家都沉默了。二十年,最熟悉的还能剩什么。
我妈从始至终静静的。她摘下耳朵上那对大圆圈,交到我手上。
我把两只耳环放进他的两只手掌,攥紧。一个人推他进了火化间,谁都没看到我哭。

从此学会隐藏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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