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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无灯(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我们不知他要干什么,母亲似乎总激烈地反对着他。但这一天终于来了,那天他把我们叫过去,极其严厉地说:“为了你们母亲的病,我只好做一件违法的事,你们谁要走漏风声,我就不客气!”
门窗都被严严实实地捂紧了,屋内顿成密室。父亲拿过一张已经作废的豆制品卡,像钟表匠一样戴上放大镜,手持极薄的“飞鹰”牌刮胡刀片,细细“修刮”起来。如同廖丹的“私刻”一样,老爸的“私刮”是要把卡面用圆珠笔书写的购买记录,用最锋利的刃口刮掉而又不破坏卡片的表面,使之可以循环使用。为什么不使用橡皮呢?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橡皮和“褪色灵”都是对纸质粗放的“狂轰滥炸”,在去掉笔迹的同时,纸质原貌也被破坏了,一看就是涂改过的。
父亲的“活儿”缜密而且颇耗时间,每当结束时,他总是汗流满面,甚至面色青白。最初他根本不让我们接近,时间久了也就对我们松懈了。我们发现,在放大镜的视野里,纸面像绒布,刀刃顺着笔势走,印痕只是被薄刃极其精确地削去了几微米纤维,也就是极薄的一层,再用钢笔杆一滚一揉,就是一张没用过的新卡了。

荒野无灯


那是一种真正的功夫活儿。“文革”时有人说我父亲有“特务嫌疑”,我相信他不是,但并不怀疑他受过一定的“训练”,倘是自学,那就更了不起。
母亲的病一天天地缓解了,心事却越来越重,怕东窗事发,40多岁的人倒像偷吃禁果的大姑娘,一边责怪父亲的妄为,一边接受他的馈赠。
如此大胆的涂改,性质之严重,在当时大约一如现在的“私刻公章”吧,一旦事发,起码劳改。我以前常常觉得父亲的一生似乎一事无成,但现在自己年过半百了,回望父亲,突然非常佩服他的智慧和勇气。人生无路、荒野无灯时,谁不是“医得眼前疮”再说?如果他还活着,也接受采访,相信他的回答一定比廖丹还直接:“少扯凄美,活下去才是硬道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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