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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穗子我的伢(2)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外公这天傍晚摘下后院的丝瓜,又掏出咸蛋,剪下几截咸鱼,放在米饭上蒸。穗子妈在餐桌下一再踢穗子的脚,穗子的脚一躲再躲。外公却开口了。
外公把咸蛋黄放到穗子碗里,自己吃咸蛋白,穗子妈说:“光吃蛋黄,还得了?”
外公说:“那是她的福分。你要想吃,我还没得给你吃呢。穗子,你吃,跟外公有一日福享,就享。明个你走了,一个蛋就是没蛋白,净蛋黄,外公吃了,有什么滋味?”
以后的几天,穗子妈开始忙着给穗子办转学手续,翻晒冬衣,打理行李。穗子坚持不带棉袄,她悄悄指着那些棉袄对外公说:“外公,你看我棉衣都没带走,我还要回来的。”
老人想点头,但他颈部的残疾让他摇头摇得很有力。他站上木凳,伸手取下那些高高悬起的竹篮。存货不多了,有半条云片糕,里面的果仁全霉了;还有一些板栗,多半也是霉了和虫蛀的。穗子把它们装进报纸糊成的口袋。祖孙俩无言无语地配合,穗子父母看见,赶紧避开眼光,有些不忍,又有些妒忌。
在穗子跟她的父母离去前一天,外公杀掉了最后两只母鸡。外公把鸡盛在一个大瓦盆里,端到餐桌上,就动手夹鸡腿。
外公把鸡腿放在穗子的米饭中。穗子夹出鸡腿,放进外公碗里。一老一少打架了,鸡腿在空中来来往往。
在穗子爸妈看来,老人和女孩这场打闹,只证明他们的原始、土气、愚昧,以及那蠢里蠢气的亲密之情。再有,就是穷气:拿吃来寄托和表现情意,就证明吃的重要,亦就同时证明吃的匮乏。

小穗子我的伢


外公的确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对于穗子的不舍,所有不舍,就是个吃。他在春天买到的那批鱼,现在全以线绳吊在屋檐下,尽管生了蛆虫,但外公说,刷洗掉,鱼肉还是上好的。他把所有鱼洗净后,塞进穗子妈的大旅行包。穗子妈直跺脚说:“不要了,不要了!”
在和外公分开的那些日子里,穗子非常意外地发现,自己很少想念老人。偶尔想到,她就想到外公披挂一堆不相干的金属徽章,一拍胸脯拍得叮当作响的形象。一想到此,她就紧张、懊悔。那些大大小小的伪勋章让少年的穗子无地自容。她把外公填在自己入团表格的亲属栏中,想了想,又将他涂掉。
一次穗子突然收到一封信,是别人以外公口气写的,上面称“小穗子我的伢”。信的主要内容是请求穗子寄些钱给他。他说自己病了,病不碍大事,就是疼得不轻,一夜疼到明。有种进口止疼药,说是一吃就灵,若穗子手头宽裕,寄些钱,好去托人买这种药。
当时穗子没什么钱。她一月薪水用不到月底,零嘴也戒掉了。她只在信封里夹了两张十元票。不多久,听母亲说,外公故去了。老人没有一个亲人,他的亲属栏只填了一个名字,当然是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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