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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父埋葬的“爸爸”(3)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汤,一个曾经属于我的姓,现在成了禁忌;高,一个与我无关的姓,戴在我头上。这两个字让我左右为难。
低头溜进破败的老家大院,爷爷在屋里等我。他为我做好了一碗扯面,盛得高高的,把筷子递到我手上:“快吃。”爷爷老了,背驼得更厉害了,脸黑黑的。屋里很暗,一点生气也没有。我吃了几口,便扔下碗走了。
再后来,就断了音信。
读高中的时候,周末回家,母亲悄悄对我说:“那个人来了,他和那个丑婆娘一块儿来了,说是要供你念书。”我知道她说的是生父。母亲自语道:“我为娃眼泪淌了一脸盆,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他打算下山摘桃子?”
我很想见见他,想看看他的模样,但我不能说。
跟继父还是无话可说。隔膜仿佛与生俱来,尽管他供养我读书比一些亲生父亲还要尽力。我只想自己赶紧长大,到外面的世界去,没有生父,也没有继父。
继父在我13岁的时候,花费800块钱和一担棉花为我定了亲,母亲担心的,他都做得让她放心。我们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相处,他是因为母亲而供养我,我是因为母亲而敬重他。
大学二年级放寒假回家,母亲说,老汉死了,汤家村有人要给我打电报,被她拒绝了。站在继父新盖的三层楼的楼顶上,往五泉镇的方向看去,就能看见爷爷安葬的地方。我内心很不安,但又无法跟人诉说,只好朝着那个方位默哀片刻。

被生父埋葬的“爸爸”


生父的行踪,我是从别人那儿知道的。听说他转业后回到宝鸡,当了摄影记者。他经常回汤家村,拿相机为人照相。
我毕业后分到北京,在二十五六岁那会儿,突然梦见了生父。事实上,在漫长的青年时代,他曾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由于形象模糊,梦醒即忘。这次不同,我穿过被大水包围的城市,来到他家,屋里摆满鲜花,年迈的他和妻子起身迎接我,我沉醉在即将拥抱在一起的幻觉里……突然,他不见了,我发现自己来到一户陌生人家里,便赶忙逃走了。这个梦让我洞悉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在心里我已经原谅了他,准备接受他。16岁的夏天,跟继父在宝鸡机务段做活时,我曾经在黄昏时分,朝着市区的方向眺望,想让他看见我。看着身边轻松快乐的少男少女,我甚至阿Q般设想过:如果生父不抛弃我们,我也是个幸福的少年。
在我32岁时,来京出差的一个中学同学对我说,生父想见我。我回绝了,感觉心里还没有准备好。
在我42岁时,我们在宝鸡见面了。
他头戴鸭舌帽,拄一根拐杖,瘦弱、多虑。我没有扑上去的冲动,我感觉这是一位长者,很难把他和父亲联系在一起。我们对坐在桌子两旁,他说了一句便失声痛哭:“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母亲、你和你妹妹。”我知道他压抑了一生,需要宣泄郁积于心的愧疚,当他解释自己不得不离婚的理由时,我制止了他:“我理解你的选择,换作我,也会那样做,那是一个逼人丧失人性的岁月。”

被生父埋葬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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