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2023-05-14 来源:文库网
傍晚,全家人正吃着饭,爸爸突然说:“我想去深圳看看,有几个同事去了,混得不错,工资有我现在的三四倍。”他说这话时并没放下碗筷,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妈妈可能早已知道此事,她一贯大条,说了几句应和的话,大致是:你想去就去呗,无所谓。我心里咯噔一下,看大家很平静,只有佯装无事,继续吃。姐姐也许并没听到大人的谈话,只顾在西红柿炒蛋里拼命搜刮鸡蛋,终于挖到一块指甲盖般大的残余。一瞬间,我的心沉到了小腹,眼前晃动着的只有影子,接着,我哭出了声。这么一闹,爸爸只能安安分分去上班了。
长大后我才知道,以他的性格,出门已是难事——出去旅游几天,也会百般不适,更别提孤身一人去几千公里外打工。不知道他年轻时当列车员的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接茬儿:“当列车员倒好了!现在就算不当官,工资起码不低!”上世纪80年代初,他当了四五年列车员,就转向了工厂这块香饽饽。90年代中期,旁边的罐头厂、染织厂、被单厂先后关门,他所在的工厂几度陷于瘫痪又几度起死回生。我的记忆总会过滤出一些从前的实惠:家里的床单、被罩、暖水瓶、保温杯都仰仗他的福利,夏天每天发两根冰棍儿,他拿毛巾包回家给我们,在冰箱还没普及的年代,这是多大的奢侈。
爸爸更多的存在感可能来自妈妈,比如妈妈评职称要写论文,坐在桌前久久憋不出一句话,爸爸自告奋勇揽下此事。没学过养蜂养兔不要紧,彻夜翻看资料;没写过也不要紧,对着别人的文章一笔笔学。他的高中文化吃紧,只有拿出爱读文学书的功底,写写还念给妈妈听,妈妈挺不耐烦。有时他问:“是不是这样表达更专业?”妈妈来一句:“爱怎么就怎么吧,反正都差不多。”他知道话语凭空投掷了,顿下来想想,自言自语:“不对,这地方要改。”于是圈起来。做完了论文,发表在内部刊物上,他看了又看,还在推敲着什么,还有些遗憾,像是生了个长相丑陋的孩子。此时,没人和他聊点什么,他把杂志锁进了放存折的柜子。评职称的第二步是通过英语水平测试,我妈说试卷只有五题,五段英译汉,都是书上的,能译对三段,就算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