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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指拈花(2)

2022-03-10 来源:文库网

九指拈花


我是一个有很强地域归属感的人,然而在这陌生的异乡,我却没有感到孤独,因为我总能想到安卓微笑的脸。分别的时候忘记问他他什么时候会离开。他是一个流浪者,并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我同很多女孩一起,挤在狭小的厂房里缝制玩具,晚上睡在同学校一般模样的宿舍。我相信这是我新生活的开始。融入繁世又脱离繁世,心远地偏,不需要去想太多的ENGLISH WORD和马列毛邓数列排列组合。 梦里开始出现安卓的脸。梦到他之后都会悚然惊醒。爱上他了?我问自己。如果我爱上他,将会是我百世修来的劫难。 六月的北方炎热干燥。宿舍并没有任何降温措施。热的不可思议,所有人都无法入睡。我睡在窗边,深夜有一丝凉风吹入。有人开始觊觎我床铺的位置。终于有一天,我在我的席子上发现了一张揉皱了的纸,里面包了一只硕大的毛毛虫。纸上写着几个大字:速速搬离此床! 我当着所有女孩儿的面用手捏死了那只毛毛虫。有青绿色的汁液从它的身体里迸出。若干天后它会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然而,现在却成了两个女孩子间争夺床位的牺牲品。 毛毛虫的身体被我捏破的那一刹,所有的女孩儿都发出了尖叫。恐惧的尖叫。我知道,这场争夺战。我已经赢了。 第二天我从那张床位上搬走。我不愿让想睡那里的女孩儿失望。那个床铺于他可能是个吸引,于我则没有任何意义。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喜欢东西的权利。无可非议。放弃一件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去成全另一个人的愿望,却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搬走了。然而那只毛毛虫必须死在我手里,因为我并不懦弱,高中时期所形成的隐忍与逆来顺受,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存在。 似乎在这短短的数天里,我已经后完成了对成论灵魂的救赎。 “他说,带我离开。请带我回家。我相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爱上了我,但仅仅只是一瞬。他爱的,是我带给他的慰籍和安全感。” 那些绒毛玩具在我们的手里做最后的加工。做累的时候我会把把头埋在那松软的绒毛之中,它们让我温暖。而它们都不属于我,他们属于未只的人或许会珍爱或许会遗忘它们的人。如安卓,属于流浪或和我一样属于某个男人。某个男人。哼。我冷笑出声。可笑。 随着工作任务的日渐繁重,许多女孩子都开始受不了而逃离。坚持下来的这些每天都处在极度困乏之中。一天作十二个小时,晚上回宿舍躺倒就睡,已经顾不得炎热,疲累使他们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偶尔在午夜仍会醒来,天空一片晴朗,看的见织女牛郎在夜幕中熠熠闪光。仍会想念安卓。每次都逼自己快些入睡,因为明天还要面对繁重的工作。这才是个开始,我告诉自己,你必须坚持住。 我以为我会一直在这个小工厂里做下去,直到暑假结束。可是那天,突然收到安卓的短信,他说,带我离开。又说,我在郊外的普渡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象游戏里的神兽被主人召唤了一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身边。看到他,是在普渡寺的门前。仍然是我遇见他时的那一身装束。他对着我微笑,露出他好看的牙齿。 走到他身边,我看到他发迹有一小片血污。他告诉我,他去一家酒吧找工作,为了一点海洛因,身上的钱被老板骗光。而且,他现在不能回他租的房子那里,因为那些人并不放过他。我看着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带我离开。他与我对视,请带我回家。我讨厌一个人漂泊。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回去,回到我长大的那座城市去。 我可以给你钱,你一个人回去。我说。我还要工作,工作完了还要回去上大学。 钱?他冷笑了一声。我去陪一个对男生感兴趣的男人睡一觉,就足够我回家用了,何必让你来?我只是不愿意再像个游魂一样飘来飘去。你只用陪我回到那里。那里我熟悉,暑假我可以养你。旅途中的孤独是可耻的煎熬。 他的要求不可思议。我从来没有像他这样漂泊过,并不能十分体会他心中的感觉。我想我不能不答应。因为他同安妮笔下很多人物一样,游走于被遗弃绝望的边缘。他说,我们能彼此理解,彼此温暖。我以书中的思想来揣测他的心理,没有理由不答应。 我很喜欢普渡寺住持手上那串佛珠。他说。我想用它换掉我手上这串。几天前我来那一次,不论我怎么说,甚至掏钱买,他都不给。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弄来?他再次提出无理的要求。 普渡寺的住持是一位七十多岁慈眉善目的老僧。寺里的香火并不旺盛,只有零星的几个善男信女。玻璃制的功德箱里只有很少的一些面值不大的纸币和硬币。住持就站在功德箱前,对来上供的人施礼感谢。我掏出一张十块的纸币,投进去,在佛祖面前跪了下去。那老僧合什吟道:阿弥陀佛,功德无量。 我起身道,老师傅,弟子想求一样东西。 施主想求什么?这里有佛经、佛像、法器,都是免费赠予有缘人的。 我指着他手上的佛珠,弟子想求这个。 老僧摇头拒绝。这佛珠在我身边已数十年,实在很难割爱。 我笑道,出家人戒贪、戒嗔、戒痴。身体尚是可弃的皮囊,大师又何必执于这腕上一物? 老僧愕然无语,将手上佛珠褪下,递给我。 佛珠是檀香木雕成,上面刻有诸佛法像。年代久远,十分精致。我转身将佛珠交给安卓。老僧叹息一声:青青翠竹,尽是禅意;郁郁黄花,无非般若。由爱生忧,由爱生怖。这位小施主性情贪痴暴戾,女施主切要小心。 安卓白了那老僧一眼,我恍若未闻,携他一同出了寺门。 “你赐予我这么疼痛的经历,我要如何去承载?你说你会永远记得我九指拈起落花的情景,这样沉重的一幕,你又如何去承载?我们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彼此,是遇上了救赎,还是遇上了劫难?” 从我们所在的那座城市到安卓的家乡,亦不过六个小时的车程而已。两座城市同是地处中原,又同为黄河故道。沿途的风景与我家乡有很大的差异,土地里长着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作物。路两边的池塘有成丛的清脆的芦苇,上面偶尔落下水鸟。有蝴蝶在田埂上飞舞,山东着华丽的翅膀。上午的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安卓在这阳光下清晰的毫发毕现。他靠在车座上睡觉,长长的睫毛翕动着,象某种鱼类。 到达目的地是午后。天气热的不象话。安卓拉我上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十分钟后我们到了那里,是一片高级公寓。安卓告诉我,他的父亲在这里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在安卓十四岁那年就送了他一套房子给他,让他一个人住。 “他以为我会学的坚强独立,”安卓再次冷笑起来,脸上又是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其实是他的纵恣加速了我的堕落。” 我亦知道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是正需要父母关爱和把持的时候,安卓的父亲此举虽出于好心,却适得其反。 安卓十分的恨他的父亲,谈到他的时候总是以那个男人称之。按卓给他父亲打电话,语气厌恶切强硬,只说了几句,便把电话挂掉。回头跟我说,那个男人很快会弄钱来。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那个电话,他父亲给了他一万块。 房子在十楼,是一套一百多平米的三室一厅,连着客厅有很大的安着落地玻璃窗的阳台。安卓坐在硕大的沙发里,十指互相交叉,眼神异常明亮。他说,我要戒毒。 我陪他去剃头发,弄成了很短干净的平头。脸庞现出我所喜欢的犀利的轮廓来。我们又去买了大量的食物。因为自己戒毒是一个异常艰难痛苦且漫长的过程,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考验他的毅力了。我必须时刻陪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能离开。 我们早早的各自回房间休息。因为太过疲累。安卓去洗澡,似乎很欢快的哼着歌曲。我依稀辩出那是一个德国电子乐队的歌曲,名字叫《ONLY LOVE》。ONLY LOVE。我微笑默念这两个简单的单词,在房间里自嘲。 晚上十点,我被窗外此起彼伏的脆响惊醒,睁眼看见了漫天盛放的烟花。我有点讶异: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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