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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错过了

2022-03-10 来源:文库网

我们都错过了


【灰城】 斯年九月二十三,太阳位于黄经180度,阳光直射赤道。这一日,昼夜等长,农历称之为秋分。赵庆嬉在马路上奔跑,突然陷入一个巨大的灰色漩涡。她收住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灰色的天空掠过灰色的飞鸟,灰色的马路上不知何时拔地而起数栋灰色的摩天高楼,灰色的汽车排出灰色的一氧化碳,街上的人们将其吸入肺中,渐渐变成面无表情动作僵硬的灰色石化人。 庆嬉下意识用手掩住口鼻,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人身上还带着些色彩,只有她一人站在马路上一动不动,而且也只有她面对的方向与人潮相反。那些灰色的人们向她缓缓移动,又从她身旁鱼一样绕开。他们斜着眼睛上下打量她,有的好奇有的鄙夷,不敢靠近却也什么都不说。 她发了狠,把手紧紧握起来,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初见】 初见佟铮那天,她梦到了一座围城,城里只有她一人,虽然风和日丽却空荡荡的,衣料稍稍摩擦就会有回声。偌大一座城,无丘陵无沟壑,双目所极之处尽是黄土。仅城中央有一小块绿地,上面盖了个草屋。她在寻找水源时见到了紧闭的巨大城门,城门面向北,锻造地严丝合缝,坚固犹如赤金。庆嬉想,她是出不去了,但也别想有人进来。她二十四年已草草而过,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意料之中。可是有一天,她竟看到一位陌生男子站在屋外。庆嬉愣住,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他安然地指指北边,说:“北有城门,我走进来的。” 坚固的城门就这么轻易地被踏破了,白衣公子冷不防地走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第二日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庆嬉就遇到了佟铮。 屋外下着雨,大家在屋里热火朝天地吃火锅,吃到三分之一时佟铮才走进来,黑色皮衣上的雨水顺着肩膀缓缓往下流。他挑起一个冷清的笑容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整间屋子只有庆嬉和他还不认识,寿星老苏介绍:“佟铮是我发小,这是赵庆嬉,我的新同事。” 庆嬉站起身说:“你好。” 佟铮点点头,说:“你好。”然后与她握手。他的手有力、干净,比庆嬉想象中温暖。 她越过热腾腾的水蒸气看他,默默计算他身躯中到底居住着多少灵魂。举杯,他是举止得体的儒雅士绅;敛眉,他是工于阴谋的清冷公子。他长了张不太好亲近的脸,但却非常好看,也非常耐看。 有人曾在书里说:人生若只如初见,短短七个字,炸断了多少故事尾巴。 可庆嬉是多么热爱这初见,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热爱。因为她终于明白,自己原来也是可以去爱的。 【得与王子同舟】 吃完饭,有人建议去唱歌。还没等庆嬉反应过来,众人就一窝蜂冲入夜雨,齐齐钻进老苏的破吉普。等她过去时,车里的人把门死死扣住,个个带着阴险的笑容。老苏说:“你去坐佟铮的车,我们在KTV门口见!”然后一溜烟地不见了。 庆嬉知道自己被算计了,站在雨里咬牙切齿。过了一会儿,听到佟铮在身后问:“你这是……” 她慌忙转身,佟铮没有撑伞,在淅沥沥的小雨中微弯着身子看她,眼睛好像一潭清水。她有些不好意思,冲着老苏他们绝尘而去的方向说:“我……他们……” 唉,让她怎么说啊。 佟铮笑笑:“他们不管你了?没关系,来坐我的车。” 饭店与KTV,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晚上九点,车子在路上匀速行驶,安静又疲惫。昏黄的路灯路了过一盏又路过一盏,佟铮稍嫌薄情的眉眼,在后视镜里清晰起来又模糊下去。 忽然他问:“赵小姐是哪里人?” 他们的目光在后视镜相遇,庆嬉微微红了脸,不着痕迹地把视线挪开,说:“X市。” 佟铮说:“噢,那里我去过,风景很好”,他顿了顿,“人也很好。” 在异地听到他人对家乡的称赞,她怎能不心生欢喜。 他又问:“为什么要到这个城市来?” 庆嬉想了想,说:“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 前面十字路口的绿灯秒数渐渐减少,佟铮踩下油门去抢黄灯。没料想一辆车从左边横冲过来,两辆汽车一齐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庆嬉倒吸一口凉气,把脸埋进手里。 好一会儿,佟铮拍着她问:“你没事吧?”庆嬉脸色煞白着抬起头。 他满脸歉意地从前面探过身子来看她。她倒是没事,只是被吓坏了,说话时结结巴巴。佟铮有些动容,伸过手来要摸她的头发,又惊觉不妥,于是刹在半空中,讷讷收回。他咳了一声,说:“对不起。我……我请你喝个奶茶压压惊吧。” 【我爱你】 车子泊在避风塘门口,佟铮下车去买奶茶。庆嬉趴在车窗边看他在小雨中奔跑的样子。他跑起来姿势很好看,无论怎样,他都是一个令人赏心悦目的男人。庆嬉在车窗上呵出雾气,伸着手指在上面画心形。一颗、两颗、三颗……她看到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画到第八颗的时候,佟铮打开车门,新鲜湿冷的空气大团大团涌进来。他递给庆嬉一大杯奶茶,说:“我让他们多放了两勺珍珠。”庆嬉乐得眼睛弯弯,低头喝了一口,被烫到舌头。佟铮大笑,声音像海一般。 车里的气氛不再像刚才那么尴尬,佟铮也不再称呼她赵小姐。他们相互打着趣,闹哄哄地继续往KTV走。庆嬉看着打在车窗上的雨滴,心似乎很久没有如此温暖过了。 佟铮站在明亮的大厅中央给老苏打电话,之后对庆嬉说:“他们根本就没过来。”庆嬉问:“为什么呀?”佟铮耸耸肩:“管他为什么,既然已经来了,我就请你唱歌吧。” 两个人坐在四坪大的迷你包厢中。佟铮不唱,只坐在旁边专心地听。庆嬉唱了很多安静好听的慢歌,每次唱完,佟铮都会递给她矿泉水。庆嬉喝着水,晃晃麦克风邀请他。他推脱不过,只好捋了捋袖子站起来,点了今晚的第一支歌。 他问:“你会吗?”她摇头,其实她会的,只是很想听他唱。他说:“那我一个人来。” 这是一首男女合唱的校园歌谣,调不高,歌词庆嬉很喜欢:想把我唱给你听,趁现在年少如花。花儿尽情地开吧,装点你的岁月我的枝桠。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最最亲爱的人啊,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佟铮嗓音温和醇厚,唱得很好。庆嬉听得开心极了,像忠实fans一样欢呼。佟铮的笑容露出孩子般甜腻的味道。 唱完后,他静静地盯着前面的屏幕。他说:“我爱你。” 庆嬉吓了一跳,心脏有片刻停止跳动,她眨着眼睛望向他。 他还是静静地盯着屏幕说:“没有那么多时间能浪费了,请允许我爱你。” 【何必】 后来佟铮约她吃饭,在本市颇有名的一家中餐馆,一家装修得像咖啡屋的中餐馆。棕红发亮的木质地板,墨绿色带暗纹的墙壁,灰白的布沙发。庆嬉点了竹笋、西芹、南瓜,鸡肉、腊肉,鲜菌汤、竹筒饭。满满一桌子,根本就不是两个人的份量。庆嬉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点菜都时都会目露贪婪,点得超额。佟铮微笑着听她报菜名,无异议也不制止。 快吃完的时候,佟铮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她眨眨眼,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庆嬉动过的那些饭菜:“如果我没有动筷子的话,你是不是打算把它们吃成艺术品?” 庆嬉这才发现她这侧盘里的菜被她夹得非常整齐,切边笔直,露出的盘底不就像个被放倒的字母D!她再看看手边的米饭,居然也一样。可她发誓自己是无意识的。 佟铮说:“你何必这样强迫自己。”语气中透出淡淡的心疼。 【桎梏】 如果不是佟铮,庆嬉也没有发现自己有这么多改不掉的毛病。突如其来的发现就像一只在她头顶上破裂的巨大水球,把她淋得清清醒。那些淤积多年的潜移默化,在她清醒之后渐渐水落石出。 一直以来把饭菜吃得整整齐齐只是其中之一。走出家门后,她脑中永远都是在怀疑门是否关好了;烧菜前炒锅一定要先滚一遍开水;每晚入睡前总怀疑有人偷偷进来,所以她都会摸黑在屋里走一圈……她又发现笔筒中的圆珠笔、床头上的日记本、盥洗间里的香皂牙刷沐浴液……似乎一直都同一款,从来没换过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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