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忘却(2)

后来我想，这车夫是个好人。一是他铭记着我；二是他能主动说出早就被我遗忘了的事儿。这又使我想起了另一位先生。他曾有事求我。一包烟，一杯茶。都是老相识了。我指了道儿，也帮他解决了问题。后来这公春风得意，越来越风光。于是，见我仿若路人，连打招呼也省去了。我心里这么一对比，那车夫便从一般的好人。腾升成超凡的伟大。

过去有本书，叫做《尺牍不求人》。事实上不求人的人，是绝对没有的。有人也很自私。但依我看，就算是自私冠军。也无绝对的自私。他只是在另一种表现形式上帮助他人罢了。人总要吃饭，吃饭就得做工，做工就是对社会的服务。我你他，也就在无形中获益。由此可见，人类个体间的互助，是最普遍的事儿。
我帮那车夫，忘得烟消云散。它让我心存一片清朗。我帮那先生，却耿耿于怀。在心理上也就萌生了一种无形的重负。事实上，那先生也没什么，他只欠缺人情味。今有种变相的“价值观”，悄悄地渗透到人类的生活中来。我帮你，你帮我。又各自在阴暗的角落里，盘算着是谁占了谁的便宜。人类不可没有人情味。但那种“价值观”，则令人更为厌恶和可憎。
郑板桥说“难得糊涂”。我说，忘却也很难得。谁想活得一身松，谁就得学会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