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曾是旧时友

□余 世 磊
夜阑人静，万家灯火次第熄尽，一轮小城月，这才怯怯迈了步子，移向中天，照亮些残留的夜色、人迹。你看你看那月亮，有些瘦弱、苍白、营养不良的。哪里比得上我故园那轮丰美而多情的山月呵？山月曾是我旧时友。
我是弄不明白：不同地方的月亮，为什么差别那么大？故园的那轮山月，那么大，那么白，那么亮。山是朴实的，一座连着一座，既无入云之高，亦无斧削之奇。打个比方，就像一个极其普通的农人家，竟然养出了个赛天仙的女儿。如果说，山月也是山养的，那么，山月肯定最得山的喜爱，是山的心肝宝贝，把山水的精华都给了它，倍加护着，宠着，才养育出如此一轮山月。同样，山月也是爱着山的，年年岁岁，与山相倚相伴。而且，爱屋及乌，也爱着山里人、草木、山里的一切。不像我呀，虽也是山养的，又嫌山中贫苦，又怨山中寂寥，最后干脆离开山而去。想到这些，真是让我满心惭愧。
东边那座最高的山，名叫河里沟。群山若也是一户人家，有一道前门，肯定就开在河里沟。白昼是常关的，只有夜晚才会打开，那山月、山雾、山精灵，都是从那门里走出来的。山月升起，在山顶露出半边脸，然后是整个身子，最后轻轻一蹬，便飘向夜空。今夜窗前小城月，大不过一个盘子，记得旧时山月，足有一个箩筐大小。季节入秋，山月更大了，像我家那口最大的锅。也常见很多云，喜爱跟在山月前后，依恋不去。有时散开，环绕着山月，有时聚拢，把山月团团围住。只是我的身子太重，飞不起来，否则，那样的夜晚，我也应是一朵云，别人也只能仰着头看我了。山月走，云也走，走到西边的山上。西边那座最高的山，名叫天华尖，山家也应有道后门，也肯定就开在天华尖，山月一头钻了进去,看不见了。明天，山月还会升起，从那前门出，从那后门归。只有心术不正的人，见不得人，才会不走前门走后门。